由于她的出身不好,母亲又曾经是暗门子,婉莺素来对男人全无好感,但东临如此,再冷硬的心,也要被他焐热两分。
她开了口,“东临,若我不唱了,你要如何。”
前方的东临听见后,想也不想,“我说过,你唱一日,我便拉你一日,你不唱了,我自有去处。”
他一向少言,大概在很多年前说过这话,确身体力行地实现了。
婉莺想着,兴许,也可以告诉他罢。若东临都信不过,世上就再无可信之人了。
“我想离开上海。”
惊雷炸响,东临这回车也顾不上拉,回头望她,“去哪?”
话一开口,余下的便顺理成章了,婉莺神色淡淡,“带她回苏州罢,钱也赚足了,这边生活也实在腻烦,再不走,我也怕她会生出其它事端……”
苏州是玉红的老家,但那边亲朋死的死散的散,没有甚么勾连。
东临明白,婉莺只是想换种踏实日子,见她想得开,自己也跟着高兴,复又拉起车来。
伴着寒冽的风,前方传来回应,“你去哪,我就去哪。”
婉莺复又笑了。
说话间,黄包车拐进了江安路,声量立刻大了起来。
越往前走,人声鼎沸,直到来到江安路与遥水路的交叉口,便能看到一座曲尺形二层砖木结构建筑,路两侧足有四层,中间最高伫立着一七层高塔,边上挂着「皇后不夜城」的巨幅招牌。
东临拉着车,带着婉莺从东南方向的拱形长廊进入,长廊黑黝黝,壁两边挂着电灯,但白日里并不开,没大一会儿,出了这里,便豁然开朗了。地上是一处平地花园,在这料峭春日里,粉的白的红的紫的各色鲜花,开的正艳,都是花大价钱从各地送来此处。
抬头看去,水泥筑的楼梯,向着四面的高楼延展而去,上面大多是饭店,时候尚早,走动的人并不多,到了晚上,亦是一处嘈杂之所。
再往前走,方是真正的不夜城。
大大小小的剧院鳞次栉比,亦有露天的戏台,五层高大观楼,跑马厅,电影场,商场,舞厅,中西餐馆,实是应有尽有,称得上天上人间。
有句老话,“不到不夜城,枉来上海滩”,不外如是。
黄包车停到了最大的一处建筑,维纳斯舞厅的门口。
玉婉莺整理了下头发,自黄包车上走了下来,嘱咐东临,“今日可能会闹得有些晚,不必等我。”
东临抿唇,意思很明显。
婉莺只能作罢,“那你晚些时候再来……”
还待再嘱咐几句,黄领班接到门口小厮报讯,已经应了出来。
“我的大歌后,你可算是来了。”
玉婉莺没再多言,冲着东临点了点头,便随着黄领班走了进去。
维纳斯高约十丈,约莫有五百个平方,舞池能同时容纳千人。
地板设计的很是精巧,可随着音乐而倾斜、震荡,人在上面会身临其境感觉到波动震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