宇文开在她的箱笼翻出被祥云花纹缎面包裹严实的《缺一门》古书，便一发不可收拾。他卖力地捣鼓着工匠活，每出新品，必会给阿娘炫宝。

阿娘李甄梅是虔诚的佛徒，她的故土四季如春，人人礼佛，每日晨起，净水、插花、燃香供奉佛祖，是她的必备功课。

宇文开恭敬地端坐胡床，等候拜佛的阿娘，阿娘背影窈窕，在檀香萦绕的室内，阿娘转身，露出腮边红晕，状若时兴的“桃花妆”，头插银蝶步摇簪，随风发出银器相碰的动听轻响。

李甄梅的凤眼流淌着星辰般的柔情，嗓音婉转：“开儿，让阿娘瞧瞧。”说完，与他相对而坐胡床上。

宇文开毕恭毕敬呈上楼台。

“嗯，造型惟妙惟肖，开儿，你日后就干这营生，不要学你长兄堂弟们，成日就晓得舞枪弄棒，打打杀杀，只怕难得善终。”

李甄梅转动着掌中楼阁，赞许地为儿子指明前方的路。

“阿娘，长兄宇文雄是天地间的大英雄，十二岁就能骑马奔驰，左右射箭，骁勇敏捷，奔驰如飞，他常对我说：‘自古名将，只有韩信、白起、卫青、霍去病成为美谈，但我考察他们的行事风格，还不足以令我崇尚。要是他们与我同时代，我才不会让这些小子独占高名！’”

“你长兄？他经历过多少生死？你阿爷厮杀沙场，屡屡几乎丧命的血腥残酷，阿娘遭遇过，只想你日后落得个平安无事最好。”

宇文开见阿娘面色发白，她就是败兵的女儿，亲眼见到父亲被敌军斩首，逃亡后，不巧遇上敌将宇文泽，俘虏成为他的小妾。

“自古圣贤，文武不备而能成其功业者，少之又少，普天下的男子汉大丈夫，有勇无谋者也能成为武将。开儿，宇文家族不缺带兵打仗的人物，你也无须当这看似威风凛凛的所谓将军，却不知是生死命悬一线的赌徒，说甚大将军！让那些不要命的勇士去争夺厮杀罢了！”

阿娘脸色涨红，神色激动，战乱中的人，命运叵测。她成了杀父仇人的女人，而这仇人还宠爱她。这其中的爱恨情仇，如何说得清？

婢女碧云捧着一对白瓷莲花纹小足缸的茶盘走来：“夫人，这是将军托人从西南采摘的黄芽新茶，用了山泉水煮沸冷却后泡好，请夫人享用。”

黄芽茶是珍贵的贡品，府中上下，唯阿娘最喜饮用。

“嗯，果然鲜嫩，开儿，你也来尝尝？”李甄梅饮下一口茶汤，神色舒坦，毕竟是她故土之物。

宇文开摇首拒绝，他乐意遵从的是阿爷宇文泽要宇文家族的男儿们大口饮酒的死命。

“阿娘，开儿独爱畅饮‘梨花春’！”梨花春是上等的佳酿，此酒在梨花怒放时酿制出锅，酒味浓郁，甘洌，而梨花，又是美得不可方物的花中尤物。宇文开就爱这花开满树的繁华与满树的落寞并存。